文 / noteasy
在攝影、錄像、動畫、 3D 等新媒體科技藝術方興未艾的今天,繪畫時常被宣告接近或已經死亡。
Cy Twombly的作品在2015-16年拍賣市場所締造的高價,便是重新提振了抽象繪畫在藝術市場的士氣。回顧抽象藝術做為二十世紀引領世界藝術潮流的發展歷程,Cy Twombly站在德國包浩斯、美國黑山學院與Jackson Pollock的基礎上,將抽象拓展到融合街頭塗鴉與古典繪畫的前衛新境。自從 1960年代,Twombly集合數代在抽象藝術的努力,橫跨地中海乃和歐美文明,逐漸積累出精神性豐碑。
蘇黎世美術館(1987)、紐約現代美術館(1994)、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2008),皆曾為Twombly策劃大型回顧展,讓他風光成為橫跨世紀之交的西方藝術明星,藝評更是普遍推崇他滋養了好幾代藝術家的創作。西方藝術市場中作品行情的高漲,順勢點燃了東方藝術世界對於抽象藝術的探索。今年暑假位於日本東京千葉縣的DIC川村紀念美術館,首度以個展引介Cy Twombly給日本觀眾。接著,今年十月中國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展出的《抽象以來:中國抽象藝術研究展》,更例示了中國抽象藝術發展的歷史脈絡。
2007年,羅浮宮委托Twombly在典藏古青銅器物的青銅廳天花板,繪製穹頂壁畫。這件作品以地中海特有的蔚藍色為底,塗鴉古希臘雕刻家的名字,亮相於2010年,藝術家逝世的前一年。終其一生,Twombly浸淫於地中海文明中的希羅神話、德法象徵主義詩,並遊歷了地中海、北非、歐美。他在作品標題與畫面上,大玩詩畫歷史地理典故,以前衛的手法將對文明的珍視,轉化為當代繪畫中明顯可見的視覺元素,成為在羅浮宮展出的少數當代藝術家之一。

Twombly的抽象藝術捨棄了畫面的空間幻覺,轉而朝向表現內在精神特質,作品標題時常取材自歐陸神話、詩歌、歷史。然而畫面與標題之間的斷裂,富含童趣與凌亂潦草的線條、字母、詞彙的塗鴉筆觸,仔細貼近,還看得到油彩痕跡外顯張狂的流洩在潔白的畫面上。面對抽象藝術的悠遠歷史, 做為遊走於文明與文明間的藝術家,Twombly很有可能是抽象世代的最後一個領袖。二十世紀繪畫發展,在現代與後現代的種種對立之間擺盪,逐漸失去特定的主張,在論述上產生不了屹立不搖的宣言或主張。Twombly深刻意識到繪畫的界限所在,洞見以塗鴉取代繪畫的歷程,並終其一生不斷實踐,在他的作品中毫不掩飾潦草筆觸,呈現塗抹、堆疊的直接手感,揚棄繪畫的寫實技巧,證成寫實藝術在機械繪圖時代所面臨的危機。


人們走在街上或到美術館看展,遇到塗鴉手法所產生的作品,時常對技巧平平的塗鴉產生理解障礙。回望現代藝術,塗鴉受到的關注來自於棲身於抽象藝術潮流大旗之下,羅蘭巴特將Twombly作品中出現的單字符號,回到符號本身的媒介特質討論。以文字打破繪畫的敘述性,單刀直入表現的媒介性,並不是Twombly獨有的特色。公共空間的牆壁上一個潦草而零星的簽名,例示出塗鴉的藝術表現。Twombly在世界各地所攻佔的美術館空間,和塗鴉在世界各地的多元成長,本質上態度是相同的。塗鴉的能見度與視覺力度,終於突破它所棲身的繪畫平面,所產生的典範轉移如同現代主義在達達主義的重大轉折。意念不再侷限於平面繪畫,而可以是簽名後原封不動搬進美術館的一個馬桶,或幾張從報紙剪貼下來的碎片。Twombly作品成為經典的同時,塗鴉也正典化了。重新看待二十世紀Samo、Jean-Basquiat、Keith Haring等人如何使用塗鴉做為藝術,將是理解當代藝術的新切入點。
塗鴉是全球化下不斷混種交融的新藝術語言,前衛則是一段不斷向街頭、大眾、民主化靠攏的歷史。塗鴉攻佔世界各地街頭的現象,印證了手感痕跡在電腦化的數位虛擬時代,仍然受到人們的喜好與重視,這與Twombly作品在1980年代後,進駐歐美各大重要藝術展館的歷程一樣,幾乎就是塗鴉進入藝術史書寫的平行過程。吊詭的是,塗鴉何以入史?恐怕來自於機械科技時代下,人們對於人性情感溫度的精神關懷,而不是在追求技術為範式的時代,塗鴉真的有何創新之處。
參考網址:Cy Twombly Foundation: http://www.cytwombly.info/twombly_writings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