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吳智晴
先前於故宮南院「日本美術之最—東京、九州國立博物館精品展」的作品，許多皆是日本官方認定的國寶與重要文化財，在一次展覽中能飽覽這些珍品，實為難得。其中展出的《足利義政像》【圖1】，傳為土佐光信所作，足利義政（1436-1490）為日本十五世紀室町幕府（1338-1673）第八代將軍，其於1449年繼位。義政喜愛藝術，且引領阿彌、狩野正信（1434-1530）等人，發展出東山文化，建立銀閣寺（慈照寺），在日本藝術史上具有貢獻。本文將《足利義政像》與同樣喜愛藝術的《宋徽宗像》、及同時期《明英宗像》做一次初步比較，試探討中日兩方在繪製當代權勢者畫像時的一些異同。
室町時代早期（十四世紀）的肖像畫，承繼了鎌倉時代稍加僵硬、趨於形式化的特徵，[1]而男子成人像剛開始是以穿著袈裟的法體像形式描繪，雖是俗世的武將身份，但繪製成出家後的模樣，意味著向信奉的禪宗祈求消滅罪惡與業障。另外也有俗體的武將像形式，稱為「出陣影」，描繪著上戰場的馬上甲冑像，如拔刀的《傳足利尊氏像》【圖2】、與色彩華麗的《足利義尚像》【圖3】。[2]
但室町時代的武人大多居住於京都，在朝廷中也和公家（朝臣）一般居於官位，因此大部分肖像畫與公家像並無不同。如《足利義持像》，戴著官帽、穿著直衣坐在榻榻米坐墊上。此為義持（1386-1428）二十九歲的壽像，十足地展現出將軍大氣的風格。畫像上方佛日山怡雲的贊有著應永二十一年（1414）的紀年。義持是義滿的長子，應永元年（1394）以九歲之姿繼位室町幕府第四代將軍，與中國明代皇室斷交，並採取促進武家公家化的政策。[3]
日本前近代肖像畫的特徵之一，以單獨像而言皆為坐像。而探討其坐姿，在中世肖像畫多為不盤腿、立起單腳的姿勢，近世以降則為端正跪坐的樣貌。多半描繪的人物皆坐在稱為「上疊」的一張榻榻米座墊上，並且為全身像。半身像或只有臉部的肖像直至近代稍晚才開始普及。若希望他人在畫像上題贊，就會在畫面中上方保留三分之二的空白，如《足利義持像》。[4]在黑田日出男所編《閱讀肖像畫》一書中，田村憲美提出「為什麼日本肖像畫中人物都是坐著的？」此一疑問，並進一步探討坐姿與站姿的差異、以及為什麼坐在榻榻米坐墊上。
田村首先提到中世後期職人歌合類型的作品中，[5]職人在工作中基本上為坐姿，就算畫中是站著的，也不是靜止的佇立姿態，而是步行或舞蹈等動態立姿。在日本社會中，坐著的人隱含著一種「主人性」的表現，田村大致將肖像畫分為兩類，一種有許多人坐在各自的坐具上，另一種只有一個人坐在坐具上。以第二種而言，畫中唯一人物便是「主人」，而侍奉他的人們原則上位在他的對面，也就是以預想畫中人物受到眾人（他人、或觀看者）侍奉的位置來繪製肖像畫。
再者探討到坐具的問題，日本中世所使用的坐具有榻榻米、草蓆、褥墊、蒲團、椅子（寫作倚子讀作いし）、床板、折疊凳、圓筒椅等。肖像畫中則以榻榻米、床板、椅子（倚子）三種為主。在中世肖像畫中，人物坐在稱為「上疊」的一張厚榻榻米坐墊上的形制佔壓倒性多數。
[1] 黒田智，〈「肖像画の時代」の肖像画〉，辻惟雄、泉武夫、山下裕二、板倉聖哲編，《日本美術全集8中世絵巻と肖像画：鐮倉・南北朝時代Ⅱ》（東京：小学館，2015），頁197-203。
[2] 這幅「騎馬武者像」因畫上有室町幕府第二代將軍足利義詮的花押，在江戶時代松平定信編纂的《集古十種》中也介紹這幅是尊氏足利尊氏的肖像，但近代有學者指出馬具的家紋不是足利家而是高家，因此也有像主是高師直一說。
參考：藤本正行，《鎧をまとう人びと：合戦・甲冑・絵画の手びき》（東京：吉川弘文館，2000），頁164-189。延伸：下坂守，〈守屋家本騎馬武者像の像主について〉，收錄於《京都国立博物館学叢》第4号（京都：京都國立博物館，1982），頁166-169。
http://www.kyohaku.go.jp/jp/pdf/gaiyou/gakusou/4/004_ronbun_b.pdf（2017/1/20查閱）
[3] 成瀨不二雄，《日本肖像画史》（東京：中央公論美術出版，2004），頁47-48。
[4] 田村憲美，〈中世肖像画における「坐」の問題〉，黒田日出男編，《肖像画を読む》（東京：株式会社角川書店，1998），頁81-110。
[5] 明應九年（1500）作《七十一番職人歌合》中描繪各行各業職人的姿態，編至71號共142種，其中站姿有24種，大部分皆為坐姿。岸崎佳枝比對同時代的《三十二番職人歌合》中職人以站姿為主，而非描繪動態姿勢，認為是繼承了《東北院職人歌合》系列歌仙繪的傳統。成瀨不二雄，《日本肖像画史》，頁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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