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諺樺

從瓦盧瓦王室（House of Valois）交換禮物的習俗中，我們看見了金工藝術在晚期中世紀的重要性。在現代無論是金屬或寶石都能輕易取得，各大百貨公司也可能都有一兩間金工工作室進駐，且一般消費者都能自己製作簡單的麻花戒，那在久遠的中世紀歐洲，像《金馬》（Goldenes Rössl）【圖1】那樣華美的作品又是如何製作的呢？

這篇文章將要介紹中世紀的金匠們是如何工作，包含取得各種材料以及訓練特殊的行規等。

在貧乏的歐洲取得黃金與寶石

雖然歐洲的確孕育了獨特的文化，但事實上，歐洲並不算是個礦產資源特別充沛的地區，無論是金礦或是銀礦都是不易取得的珍貴礦物，或許在河川中淘金也能找到一些貴金屬，但這種技術直到14世紀水車發明之後，才成為比較有效率取得金礦的方式，因此羅馬帝國統治過的地區流通的金幣成了金工作品的材料；另外，在西亞地區，例如與拜占庭帝國及阿拉伯人交易也能得到金幣，而在12世紀十字軍東征期間，銀幣也隨著士兵大量的進入歐洲市場。[1]

產量不豐的歐洲，僅東歐有出產石榴石、蛋白石，日耳曼地區則出產紫水晶；此外，歐洲也自行生產半寶石，地中海地區能夠生產珍珠與珊瑚，琥珀則可在北歐取得。除此之外，多數的寶石都是從其他地區進口而來，紅寶石來自南亞，錫蘭也出產藍寶石，印度則出產祖母綠及鑽石；波斯及吐蕃出產綠松石，這些寶石經由君士坦丁堡進入義大利的威尼斯與熱那亞後，才會由義大利商人買賣至西歐。[2]

【圖2】戒指胸針（Ring Brooch），1250-1300年，黃金、藍寶石和石榴石，2.4×0.4cm，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館藏。

有趣的是，正如現代人認為不同顏色的水晶能夠帶來不同的運氣，歐洲人同樣認為不同的寶石代表不同的美德（virtue），他們也相信寶石是具有醫療效果的；王族們常配戴藍寶石戒指，以保護身體與防止頭痛；紅寶石有促進身體健康、防止壞思想侵擾的功效；祖母綠能聚財；鑽石則能給予配戴者勇氣，且能防止噩夢入侵。[3]

另外，由於中世紀切割寶石的技術未臻成熟，也因此此時的珠寶只能以cabochon這樣未切割而只有琢磨成圓形的寶石裝飾，有時工匠也會回收羅馬時期製作的珠寶，取下舊的寶石並製成新的作品。[4]

在寶石珍稀的歐洲，金匠們發展出琺瑯工藝為作品上色：藉由高溫加熱不同顏色的玻璃粉末，使其附著在金屬上。法國的琺瑯工藝在中世紀就達到相當高的水準，除了在平面的作品上鍍上琺瑯，巴黎的金匠更發展出émail en ronde-bossel的技術，以琺瑯包覆立體的金屬作品，像是《金馬》就運用了這種技術，現藏於大英博物館的鄧斯特布爾天鵝（Dunstable Swan jewel），也是此技術的代表作之一。【圖3】

工匠與行規

正如在壁毯的文章中提到的，行會（guild）從中世紀是重要的職業組織，除了保持同業間的和諧，為了讓當地的產業保持競爭力、維持會員之間的公平競爭，行會制定了包含訓練學徒等各項規章；此外，由於金工工藝會接觸到貴金屬及寶石，因此，其行會的規定也特別嚴格。

舉例而言，為了確保會員的品格，金匠行會對會員接受學徒規定，跟其他職業相比嚴格許多，除了一開始就必須付學費給師父外，訓練期也比其他職業長，比如倫敦的金工學徒必須接受至少七年的訓練，而且工匠必須要取得行會的許可後，才能接受新的學徒。而在歐陸，若一位工匠想要取得正式執業的資格，必須向行會交上一件「傑作」（masterpiece，大師之作，也是這個單字原來的意思）以成為可以合法在地執業的大師階級，「傑作」的製作費通常非常昂貴，是來自外地的成熟工匠無法製作的，歐洲的其他行會經常使用類似的規定，確保外地人無法在本地開業，以保護當地出身的從業人員。[5]

此外，行會也對金匠出品的商品做了嚴格的品質控管，畢竟從古至今與貴金屬相關的詐騙行為可是層出不窮，比如：金匠為了私吞黃金，在使用黃金製作作品時，刻意挖空作品以減少黃金用量；或者是用假寶石欺騙消費者：這些假寶石通常是玻璃，並以金屬片為底以製造閃亮的效果。[6]金子的純度也是控管的重點之一，金匠通常都有試金石以測試黃金的純度【圖5】，金匠在試金石上以純金刮出一條痕跡後，比對作品的黃金的刮痕。金銀的純度非常重要，因為這些材料不只能製作華麗作品，對政府而言更是製作貨幣的原料，正因為如此，金匠行會的規則才會比其他職業更加嚴格。[7]

市場與委託

雖然西方藝術史在中世紀發展至中後期時，就已經有類似與自由市場的事物，但現代藝術史學者較常提及的，仍然是受委託的作品。委託人與藝術家會討論作品的細節、繪製草稿後簽訂契約，作品使用的材料，不管是貴金屬或是寶石，通常回收自委託者原來擁有的珠寶，而工匠在這個情況下，只會收取製作費。[8]

除了前文提及的《金馬》外，也有其他中世紀出產的有名珠寶，比如「三兄弟」（Three Brothers）【圖6】，因為其中三顆有著相近的大小與重量的紅色尖晶石而得名，作品中央有著一顆鑽石，並飾有珍珠。三兄弟應該為勃根地公爵無畏的約翰（John the Fearless, 1371-1419）委託製作，他在與法國國王大膽查理（Charles the Bold, 1433-1477）的戰役中失敗後，三兄弟也跟著被帶走；1504年，三兄弟來到日耳曼銀行家賈克伯•富格（Jakob Fugger, 1459-1525）的手中，並在1551年落入了英國皇室的收藏中，伊莉莎白一世（Elizabeth I, 1533-1603）及詹姆士一世（James I, 1566-1625）都曾在肖像中配戴三兄弟【圖7】；然而在1625年被典當，在1650年英國國會將三兄弟在鹿特丹賣掉之後，三兄弟就此消失在歷史紀錄中。[9]

華麗奪目的金工作品是中世紀藝術的瑰寶，深入了解金工作品除了能了解當代的經濟脈絡外，從行會的規定中亦能看出金匠在社會中的重要性，而三兄弟是個中世紀金工藝術的經典案例，雖然已經遺失，但多虧了當代人留下的圖像紀錄，我們能在歷史肖像中，追逐其足跡。

參考書目

Campbell, Marian. Medieval Jewellery in Europe 1100-1500. London: Victoria & Albert Museum, 2009.

Cherry, John. Medieval Goldsmiths. London: British Museum Press, 2011.

Keane, Marguerite A. Material Culture and Queenship in 14^th-Century France: the　Testament of Blanche of Navarre (1331-1398). Leiden: Brill, 2016.

[1] John Cherry, Medieval Goldsmiths (London: British Museum Press, 2011), 19-20.

[2] Marian Campbell, Medieval Jewellery in Europe 1100-1500 (London: Victoria & Albert Museum, 2011), 28.

[3] Ibid, 33.

[4] Cherry, Medieval Goldsmiths, 22-23.

[5] Ibid, 60.

[6] Ibid, 59.

[7] Ibid.

[8] Campbell, Medieval Jewellery in Europe 1100-1500, 24.

[9] Ibid,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