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虹韡

參加慶生派對不足為奇，是否曾觀賞過為領袖祝壽的展覽呢？1969年的一部新聞片，記錄下高雄縣書畫協會為總統蔣中正（1887-1975）舉辦書畫展覽祝壽的盛況，於10月31日蔣中正生日當天，還有著現場作畫與書寫「萬壽無疆」的環節。[1] 【圖1】

事實上，臺灣史上為領袖祝壽的方式五花八門，這類活動也不因領袖的逝世而終止。1975年4月，總統蔣中正逝世，紀念活動如國父紀念堂的靈堂悼祭、報紙與新聞片的特輯製作，或是哀榮照片展覽與美術作品展覽的舉行等等，共同悼念著「民族英雄、時代巨人」的逝世。同年10月，由國父紀念館策劃的「建國復國大業史畫展覽」在蔣中正誕辰前一日開展，於此館處長施俊文（1925-）所撰的展覽跋中，落款日更加上「總統蔣公誕辰紀念日」，展覽與紀念逝世領袖的連結耐人尋味。

如何史畫——「客觀之史筆與不朽之畫筆」

方今赤禍橫流，大陸淪喪，國家災難，遠甚於前，反共救國更成為中華民族之神聖使命。國父紀念館爰約集史學家及藝術家，依據國民革命事蹟，製為史畫，俾我愛國志士瞻仰前烈，知所取法，以獻身於建國復國大業。
王健民（撰文）、張維翰（書法），〈建國復國大業史畫序〉[2]

在蔣中正逝世後，國父紀念館號召多位史學家、書法家，與畫家齊聚一堂，共同籌劃展覽，最後定案以四主題構築「建國復國大業史畫展覽」——「國父與國民革命」、「國父與總統蔣公」、「總統蔣公與國民革命」、「青年與國家」。[3]  而在形式規劃上，館方與參與的專家可說是別有用心，如展覽跋所敘，以「客觀之史筆與不朽之畫筆」的結合發揚歷史。[4] 簡言之，即是各幅史畫上皆有著先經史學家撰寫，再由書法家題上的畫作文字說明，並且為求題字莊重與便於流傳，大多數書法家是以正楷書寫而非行書。[5]

在史學家、書法家、畫家之外，展覽中也有著政要的身影。在開展前的預展，國父紀念館處長施俊文與幾位政要們，包含書寫第二主題序的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鄭彥棻（1902-1990），與第三主題序的總統府戰略顧問黃杰（1902-1995），一同在總統嚴家淦（1905-1993）所題「建國復國大業史畫」前留下合影，是為政要參展的歷史紀錄【圖2】。[6] 終於，歷時半年的籌劃，展覽在1975年10月30日，也就是蔣中正誕辰的前一日正式開展。首波展出「國父與國民革命」、「國父與總統蔣公」主題。[7] 「總統蔣公與國民革命」、「青年與國家」主題則於12月25日加入。[8]

走入展覽——觀看畫中的政治語彙

如今，展期已結束多年，所幸有《建國復國大業史畫》展覽畫冊的出版，讓後人有機會走入展覽。在觀看各主題畫作前，先簡要談談本展畫家。首波開展的二主題皆是畫家李奇茂（1925-2019）所繪【圖3】，其實早在1971年，李奇茂便受國立歷史博物館之邀，展出百幅「國父行誼圖」系列畫作，畫作記錄了孫中山從出生到逝世的生命歷程。[9] 第三主題與第四主題分別由兩位漫畫家，吳長愷（生卒年不詳）與陳海虹（1918-1994）所繪，他們在日常從事漫畫創作的同時，也會為歷史小說或報刊重現歷史畫面。那麼這些具有史畫經驗的畫家，如何呼應由館方與多位專家定下的主題呢？

翻開畫冊走入展覽，首部主題「國父與國民革命」以孫中山為核心，呈現他組織興中會與同盟會，以及中華民國誕生後主持討袁、護法、北伐等事蹟【圖4】。第二主題「國父與總統蔣公」則是描繪蔣中正相伴於孫中山左右，協助推行的革命運動，並孫中山逝世後，蔣中正繼承了領導革命的重任。呼應著主題序首句「國民革命運動，國父倡導於先，蔣公繼承於後」，第二主題以蔣中正作為孫中山接棒者的意味昭然若揭【圖5】。[10]

第三主題「總統蔣公與國民革命」延續前一主題，描繪蔣中正的軍事與政治成果【圖6】，包含北伐統一中國、圍剿共匪、參與開羅會議等，後幾幅則轉為聚焦於政府遷臺後建國復國的決心。最後，「青年與國家」主題既強調了青年在中華民國革命史的重要性，也展現出對青年完成建國復國大業的期許【圖7】。[11]

值得一提的是，「青年與國家」主題序以黃花崗之役迄北伐之役為青年的第一次大結合，第二次大結合為抗日之時，第三次大結合則是當代，青年圍繞於「青年導師蔣經國」，為光復大陸的目標而獻身。這樣的措辭更具象化為本展的壓軸畫作【圖8】，「青年導師蔣經國」作爲領袖，將領導青年「成大功、立大業」。自此處也可知，此展不僅是如展覽序所言般依據史實繪製史畫，而是加入具期許意味的文字，模糊了史畫與政治宣傳圖像的界線。[12]

誰的歷史？

本文聚焦於單一展覽，若是將目光投射至展覽空間乃至於時代脈絡，1972年落成的國父紀念館本因著紀念國父百年誕辰而生，首先就其當時的人事組成，從籌備、興建、管理的各委員會，到後續的指導與執行機關，抑或是直接進駐館內的其他單位，皆顯示著國父紀念館的政治身份。而館內展覽更是常以領袖與革名史蹟、復興基地的政績，以及作為對比的中國人民苦難景象為主題，建構官方的國族敘事。[13]

宛如國父紀念館的縮影，以紀念領袖為名的建國復國大業史畫展覽，將領袖置於歷史敘事核心，刻意重疊領袖生命史與中華民國革命史，同時反覆提醒著建國復國的願景，並於展覽的最後，藉著宣揚此理念標舉出新一代青年領袖，展現了「紀念」的進一步轉化——傳承。觀賞此展，所見不僅是史畫中的歷史，亦是政治語彙與畫作交織的例證。

[1]臺灣電影文化公司，〈高雄縣書畫展覽〉，《臺灣影視聽數位博物館》（1969.10.31），網址，＜https://tfai.openmuseum.tw/muse/digi_object/227de74e48e657d2327738a5d1353a42#17709＞（2024年6月28日檢索）

[2] 國父紀念館文教活動組，《建國復國大業史畫》（臺北：國父紀念館，1976），頁1。

[3] 〈建國復國大業史畫 作品主題內容決定〉，《中國時報》，1975年8月9日，第7版。

[4] 國父紀念館文教活動組，《建國復國大業史畫》，頁103。

[5] 陳長華，〈建國復國大業史畫 定 蔣公誕辰前夕推出 籌備耗時半載煞費苦心〉，《中國時報》，1975年10月18日，第9版。

[6] 〈臺灣新生報底片民國六十五年（十九）〉，《臺灣新生報》，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150-031500-0019-016。

[7] 陳長華，〈建國復國大業史畫 定 蔣公誕辰前夕推出 籌備耗時半載煞費苦心〉，1975年10月18日，第9版。

[8] 〈國父紀念館將展出建國復國大業史畫〉，《聯合報》，1975年12月22日，第6版。

[9]  潘襎，《采風．神韻：李奇茂》（臺中：國立臺灣美術館，2014），頁51-57。

[10] 國父紀念館文教活動組，《建國復國大業史畫》，頁3-56。

[11]  國父紀念館文教活動組，《建國復國大業史畫》，頁57-102。

[12]  國父紀念館文教活動組，《建國復國大業史畫》，頁81-102。

[13] 國立國父紀念館，〈誕生〉，《國立國父紀念館》，網址，＜https://www.yatsen.gov.tw/cp.aspx?n=6493＞（2024年8月4日檢索）。葉韻翠，〈威權時期國父紀念館的展示政治與國族想像〉，《博物館學季刊》第37卷第4期（2023），頁8-17。

參考資料

陳長華，〈建國復國大業史畫 定 蔣公誕辰前夕推出 籌備耗時半載煞費苦心〉，《中國時報》，1975年10月18日，第9版。

國立國父紀念館，〈誕生〉，《國立國父紀念館》，網址，＜https://www.yatsen.gov.tw/cp.aspx?n=6493＞（2024年8月4日檢索）。

國父紀念館文教活動組，《建國復國大業史畫》，臺北：國父紀念館，1976。

葉韻翠，〈威權時期國父紀念館的展示政治與國族想像〉，《博物館學季刊》第37卷第4期（2023），頁5-23。

臺灣電影文化公司，〈高雄縣書畫展覽〉，《臺灣影視聽數位博物館》，網址，＜https://tfai.openmuseum.tw/muse/digi_object/227de74e48e657d2327738a5d1353a42#17709＞（2024年6月28日檢索）。

潘襎，《采風．神韻：李奇茂》，臺中：國立臺灣美術館，2014。 

〈十六位國畫家 集體創作巨畫 昨完成中興復國圖 送國父紀念館收藏〉，《聯合報》，1976年1月25日，第6版。

 〈建國復國大業史畫 作品主題內容決定〉，《中國時報》，1975年8月9日，第7版。

  〈國父紀念館將展出建國復國大業史畫〉，《聯合報》，1975年12月22日，第6版。

〈臺灣新生報底片民國六十五年（十九）〉，《臺灣新生報》，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150-031500-0019-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