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育晴

在過去，前往藝文場館的觀眾多專注在探索藝術品本身的形式、色彩與構圖，然而，近年隨著修復技術逐漸公開，觀眾對於博物館幕後工作的興趣也日益增加。在過去一年中，筆者有幸參觀了數場與藝術修復密切相關的展覽，例如荷蘭國家博物館正透過公開修復的形式，展出林布蘭（Rembrandt van Rijn, 1606-1669）的名作《夜巡》（The Night Watch, 1642）【圖1】；^[1] 此外，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的鎮館之寶《公牛》（The Bull, 1647）【圖2】，也在今年首次以公開修復的形式亮相，讓觀眾得以深入了解修復背後的技術。^[2] 這些展覽的出現，吸引了筆者的注意：曾經屬於博物館幕後的藝術修復工作，如何成為當今展覽中的核心亮點？

回顧近年臺灣展覽的趨勢，可以發現越來越多展覽主題將「修復」作為核心或重要元素。例如，臺師大美術館曾於2023年與文物保存維護研究發展中心合作，舉辦為期兩個多月的「開放修復展與典藏精選展」。展覽以林崇漢（1945-）的《滾滾長江東似水》（1968）橫幅作為修復對象，向觀眾展示修復師的工作日常【圖3】。^[3] 同年，臺北故宮也首度以文物修復與檢測為主題，策劃「文物檢測與修復在故宮」特展。展覽中不僅展示了館方在「科技檢測」、「陶瓷修復」與「書畫修復」方面的技術，更公開了三件曾因操作疏失而損毀、現已修復完好的館藏瓷器，引發各界熱烈關注。^[4]

在文物破損與修復失誤的事件頻傳的今日，修復工作逐漸走出幕後，成為博物館展示與教育推廣的重要一環。許多博物館開始將藝術品修復過程以公開的形式呈現在大眾眼前，不僅讓觀眾更深入地了解這項技術的專業性與藝術價值，也在無形中拉近了藝術品保存與觀眾之間的距離。

以 2021 年開放的荷蘭范伯寧恩美術館典藏庫（Depot Boijmans Van Beuningen，簡稱 Depot）為例，該館以「藝術倉庫」作為定位，並強調了博物館的修復與保存功能。與傳統美術館依編年史或主題策展的方式不同，該倉庫根據藝術品的尺寸及環境需求（如溫濕度）劃分為五個「氣候區」（climate zones），集中存放具有相似保存條件的藝術品【圖4】。^[5] 館內設計的一大亮點是縱橫交錯的樓梯和開放的儲藏空間，這些設計讓觀眾得以直接觀察作品被博物館保存以及進行藝術史考證的過程。在這裡，藝術品不再高高在上或遙不可及，觀眾能以全新且多樣的角度欣賞作品，同時感受「修復與保存」在當今博物館中作為另一種藝術形式存在的獨特價值。

上述新型態展覽與場館的出現，雖然充滿新意且吸引眼球，但當談及藝術品的修復工作時，全球博物館普遍面臨資金與人力不足的困境。正如臺北故宮的研究員所言：「數量龐大的文物亟待修復，但要增加修復師的人力幾乎是不可能的。」^[6] 雖然少數博物館可以憑藉豐厚資源，投入巨額經費至單一鎮館之寶的修復計畫中，並透過公開展示修復進程來吸引大眾關注，但這樣以「年」為單位推動的長期修復計畫，在業界中並不常見。而如同 Depot 美術館那樣，將場館定位為「藝術倉庫」，並結合修復與保存的創新展覽模式，更可說是鳳毛麟角。因此，對於空間有限、資源不足的中小型博物館而言，如何在有限條件下策劃修復主題展覽，並找到靈活且經濟的解決方案，已成為亟待深思的議題。

數位介入：從展示到參與的全新體驗

在最近的展覽中，不難發現展場中的數位互動裝置，成為了修復類型展覽的重要推手之一。正如今年在香港藝術館舉辦的「另眼相看──中國書畫的裝裱與保護」展，策展團隊與藝術科技團隊 XR Experience 合作，創作出一系列引人入勝的多媒體展示。特別是其中一幅長達十六米的修復工作室展區，利用擴增實境技術，將修復工具生動地呈現在牆面上，並逐步展示書畫裝裱的精細過程。這種創新的展示方式不僅讓館方無須將珍貴畫作直接呈現於觀眾眼前，還能以數位形式讓觀眾身臨其境，近距離觀察修復中的藝術品，並且沈浸在修復的過程之中【圖5】。^[7]

數位介入展覽，表面上似乎限制了觀眾對藝術品肌理與溫度的感知，但若運用得當，如同賦予觀眾一副「高科技放大鏡」，使我們無須再透過小小的望遠鏡凝視玻璃櫃中昏暗的展品，卻能更清晰且深刻地體驗畫作中所蘊含的細節。

除了將數位技術應用於實體展覽空間，近來許多博物館開始與數位平台合作，積極推出線上展覽。例如臺南市美術館（以下簡稱南美館）便與Artogo 平台合作，運用3D環景掃描技術展示美術科學研究中心，並邀請知名人物擔任導覽，分享藝術品修復過程及儀器陳列的相關知識。這樣的線上互動方式，不僅幫助博物館避免開放空間可能帶來的風險，還能向全球觀眾展示最新的修復成果【圖6】。^[8] 類似的合作模式也出現在南美館另一檔展覽「藝術品．診療事——翁崑德的藝術與作品修護展」當中，觀眾同樣可以透過線上平台，了解館方在修復技術與藝術史研究方面的最新成果。^[9] 儘管無法親自觸摸修復工具，現今我們卻能夠透過這些數位資源，更全面地了解藝術品修復與檢測的過程。

數位工具的介入，無疑為不同條件的館方與觀眾提供了全新的策展和觀展角度。儘管深知，藝術品的色彩、尺寸與肌理，抑或是修復過程中繁瑣的細節，都是當前數位技術無法完全複製的部分。然而，此刻不應將焦點侷限在數位化是否將對實體展覽產生威脅的問題上，我們更應該思考的是，當今博物館如何有效地運用數位與實體的資源，引導觀眾在面對修復與檢測展這類非典型展覽時，能更深入藝術品的生命歷程，並將作品的修護與保存轉化為公共討論與監督的議題，進而替博物館未來的發展開創更永續且具有社會價值的營運模式。

[1] Rijksmuseum. “Operation night watch,” Rijksmuseum, https://www.rijksmuseum.nl/en/stories/operation-night-watch (accessed Dec 27, 2024)

[2] Mauritshuis, “A Peek at Potter – Investigating the Bull,” Mauritshuis, https://www.mauritshuis.nl/en/what-s-on/exhibitions/a-peek-at-potter/ (accessed Dec 27, 2024)

[3] 「開放修復展與典藏精選展」，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館，2023年9月-2023年11月，臺北市。

[4] 「文物檢測與修復在故宮」，國立故宮博物院，2023年3月-2023年6月，臺北市。

[5] Depot Boijmans Van Beuningen. “About the depot,” Depot Boijmans Van Beuninger, https://www.boijmans.nl/en/depot/about-depot (accessed Dec 27, 2024).

[6] 洪順興，〈舊思維創新方法－鳳梨葉纖維紙在局部修護與書畫裝裱的運用〉，《故宮文物月刊》433期（2019.04），頁30。

[7] 「另眼相看──中國書畫的裝裱與保護」展，香港藝術館，2024年3月-2025年3月，香港。

[8] Artogo，〈美術科學研究中心線上導覽〉，《Artogo》，網址，＜https://artogo.co/zh-TW/ticket/ACSRC?goto=plan_block＞（2024年12月27日檢索）。

[9] Artogo，〈藝術品．診療事——翁崑德的藝術與作品修護展線上導覽〉，《Artogo》，網址，＜https://artogo.co/zh-TW/ticket/WongKunDe?goto=plan_block＞（2024年12月27日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