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譚煦齡

抽象畫派的藝術作品打破了傳統寫實表達，通過形狀、顏色和線條等基本元素，以其獨特的風格和無窮的創作可能性，表達藝術家內心的情感和觀察。^[1]而幾何抽象畫派便是在1930年代由抽象畫派衍生的一種新繪畫概念。

彼得・科內利斯・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 1872-1944）作為幾何抽象畫派的先驅，他的創作風格經歷了不少轉變，更提倡了獨特的繪畫風格「新造型主義」。究竟什麼是「新造型主義」？這種風格與蒙德里安的早期作品有何不同？

從寫實到抽象

1872年3月7日，蒙德里安在荷蘭中部的阿默斯福特出生，父親是一位小學校長，且對藝術充滿熱誠。由於受到父親的啟發，他童年時便立志要成為畫家，其後跟隨叔父學習繪畫。在1892年，年輕的蒙德里安進入阿姆斯特丹的國立藝術學院，接受正式的訓練。^[2]早期作品風格比較寫實，主要描繪人物及自然風景。自1908年起，他受到各種藝術流派，如野獸派、立體派等影響，並在作品中加入了抽象的元素。從蒙德里安的自傳散文中提到他對文森・威廉・梵谷 （Vincent Willem van Gogh, 1853-1890）及基斯・梵・東根（Kees van Dongen, 1877-1968）等印象派與野獸派畫家的作品非常欣賞，並受到啟發，他認為自己的畫作中首先改變的是色彩，需要找到一種新的方式來表達大自然的美麗。^[3]

立體主義的影響

1910年至1912年「分析型立體主義」的崛起也深深影響了蒙德里安的繪畫風。^[4]兩位具有代表性的藝術家巴勃羅・魯伊斯・畢卡索（Pablo Ruiz Picasso, 1881-1973）及喬治・布拉克（Georges Braque, 1882-1963） 追求碎裂、重新組合的形式，形成色塊分離的畫面，以許多幾何碎片的組合來描繪對象物，引起了蒙德里安對研究立體主義的興趣。有藝評者提出蒙德里安於1912年至1914年間橢圓形系列的作品繪畫風格受到畢卡索及布拉克的影響。^[5]在他的其中一幅作品《橢圓形的彩色平板》（Color Planes in Oval, 1913-14）【圖1】中看到了立體主義的影子，畫中以黃、粉紅、藍、橙色等四種顏色的色塊佈滿了中間的大橢圓形。這種以幾何碎片組成圖案的繪畫風格顯示了蒙德里安吸取了立體主義的精華，而且加入了自己的風格，以簡單、平面的色塊，透過抽象的方式進行創作。

關鍵的轉變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蒙德里安只好留在荷蘭，與多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發掘了新造型主義，並在西北部市鎮拉倫（藝術家聚居地）認識了同樣熱衷於抽象藝術創作的藝術家巴特•範德萊克（Bart van der Leck, 1876-1958）。在範德萊克的作品中，三原色的運用啟發了蒙德里安對創作風格的反思。^[6]其後，蒙德里安於1917至1918發表的文章 “De Nieuwe Beelding in de schilderkunst"（The New Visualisation in Painting）中提出「新造型主義」，這也是他首次以論文形式發表藝術理論：

「我在平面上建構線條和色彩組合，以最大程度的意識表達整體美感。大自然（或說，我所看到的事物）給我靈感，讓我像所有畫家一樣，處於一種情緒狀態，從而產生創作某種東西的衝動，但我想盡可能接近真相，並從中抽象化一切，直至我到達事物的基礎（仍然只是外在的基礎）。我相信，透過有意識地建構水平和垂直線條，但不是透過計算，在高度直覺的引導下，並達到和諧與節奏，這些基本的美的形式，必要時輔以其他線條或曲線，便可以成為一件藝術品，既強大又真實。」^[7]

蒙德里安提倡的「新造型主義」，原來的字面意思是「世界之新影像」，荷蘭數學家及神智學者蕭恩梅克斯（M. H. J. Schoenmaekers, 1875-1944）曾引用這個理論提出藝術品的背後也有數理化的解釋，並與自然界息息相關。^[8]蒙德里安受到啟發，提出「新造型主義」，表達了他對事物的原始追求及對整體美感的執著，希望透過抽象的方式及簡單的色彩創作出獨特的藝術作品。

自然純粹性的追求

他在1930年創作的幾何學作品中透過減少顏色的數量，同時增加了留白的空間，凸顯了他對簡單形式構圖的重視。在作品《黃色和淺灰色的構成1》（Composition 1 with Yellow and Light Gray, 1930）【圖2】中，畫面上除了黃色和淺灰色的方塊，只剩下一種顏色，這與他前一階段的作品中使用明亮的原色相比，有明顯的用色變化。此外，他同年創作的《黃色色塊的構成》（Composition with Yellow Patch,1930）【圖3】也出現了一些類似的元素。粗黑線和細線相交以產生垂直效果，而黃色是這幅畫的唯一顏色（除了白色）。但這兩幅作品的主要差異在於，黃色所佔的面積明顯比【圖2】少。因此，運用幾何圖案的這個不變特徵以及色彩的減少（從三原色到兩種顏色甚至只剩下一種）成為了蒙德里安表達自然純粹性的有力證據。

在蒙德里安後期的作品中，更能體現幾何線條的運用與色塊之間的比例關係，這種巧妙的鋪排，產生了視覺上的和諧與平靜。在蒙德里安的晚年時期，他移居到紐約，作品《百老匯布吉伍吉》（Broadway Boogie Woogie, 1942-43）【圖4】描繪了紐約熙來攘往的街道。三原色的運用，加上使用垂直、交叉線條，最基本、最單純的正方形與長方形網格，這種排列顯示了他於那個時期更專注於幾何線條之間形成的視覺效果，創造出動感的節奏。

蒙德里安的藝術之路，從寫實到抽象，展現了他對自然美及純粹形式的追求不懈。在各種藝術流派的影響下，他不斷的探索及創新，最終創作了「新造型主義」。他透過幾何線條與色彩的運用, 把複雜的情感轉化為簡單而富有韻律的視覺語言。蒙德里安的藝術不僅是對美的追求，也是對生活本質的深入思考，這讓他的作品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啟發性和影響力。這種轉變，正是藝術家個人心靈及社會環境交織的產物，體現了藝術創作的力量與無限可能。

[1] 楊正護，〈以“INTERACTS”闡釋抽象藝術與中國書法的契合〉，《書畫藝術學刊》34期（2023.06），pp.201-217。

[2] Mel Gooding, Abstract Art (Movements in Modern Art series) (London: Tate Publishing, 2001).

[3] Louis Veen, “Piet Mondrian’s Autobiographical Writings (1941–43),” Simiolus: Netherlands Quarterly for the History of Art, 37 (1) (2013): pp. 61-85.

[4] Arthur Marwick, “The Art of Total War,” in Roger Chickering and Stig Förster, eds., Great War, Total War: Combat and Mobilization on the Western Front, 1914-1918 (Washington, D.C.: German Historical Institute, 2000), p. 504.

[5] Hans Locher, Piet Mondrian: Colour, Structure, and Symbolism: An Essay (Bern: Verlag Gachnang & Springer, 1994).

[6] Piet Mondrian, The Dictionary of Painters (New York: Larousse and Co., Inc, 1976), p. 285.

[7] Piet Mondrian, The New Art – The New Life: The Collected Writings of Piet Mondrian, in Harry Holtzman and Martin S. James, eds., of Documents of 20^th-Century Art (Boston: G. K. Hall and Co, 1986).

[8] 謝維合，〈蒙德里安「紅藍黃的構成」之形式美感〉，《美育雙月刊》205期（2015.05），頁1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