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漫遊藝術史編輯部韓瑜

漫遊藝術史編輯部很榮幸邀請到漫遊藝術史撰稿者林晏張哲維,於2025年10月28日蒞臨國立中央大學,以雙講者的形式對話,分享他們面向大眾的藝術寫作經驗,以及藝術出版的酸甜苦辣。今日,漫遊藝術史編輯部希望透過此篇講座側記,記錄現場並回顧講者在藝術寫作與出版實踐中的思考與經驗。

作者簡介:林晏
作者簡介:張哲維

面向大眾的藝術寫作經驗

首先,林晏分享了碩士時期面向大眾的寫作經歷。林晏身為漫遊藝術史初代編輯,歷經了平台的草創期,她回憶道:「當時(2016年)藝術史的科普平台很少。」經過大量的田調和來回打磨後,面向大眾的藝術史知識平台—漫遊藝術史正式誕生。平台創始初期,徵稿相當困難,除了向學者邀稿,身為編輯的林晏也擔起重任,在碩士期間就已產出了多篇文章,至今(2025年)以筆名木木日安 在平台上已經累積了十八篇文章,範圍從西方藝術史到東亞藝術史。一篇篇文章都是由研究的基底出發,再轉化為可讀性高、較生動的文字。

不只於漫遊藝術史的平台上持續創作,2021年起林晏也在由陳澄波基金會所推動的「名單之後:臺灣近代美術檔案庫」平台上持續寫作,此平台以1927年所創設的「臺灣美術展覽會」(1938年起改制為「總督府美術展覽會」)為中心書寫,[1] 針對「名單之後」林晏分享道:「『名單之後』意即當初入選過臺府展的畫家,但現今被歸類為二、三流的藝術家,這些人幾乎沒有資料留下……」同樣身為「名單之後」撰稿人的張哲維,補充道:「過去我們認為的二流或三流的藝術家,可能只是因為我們對他的不熟悉。」面對這些資料缺稀、幾乎全然陌生的藝術家,撰稿者要如何克服此困境,並書寫出一篇面向大眾的文章呢?又,何謂「面向大眾」的文章呢?

首先,面對資料缺稀的困境,兩位講者皆在講座中分享了如偵探般的田調過程。林晏以其追查臺展畫家高均鑑(1909-1932)的歷程為例子,透過最初唯一的台南學籍資料著手【圖1】,一步步取得高均鑑的健康檢查記錄,甚至找到南山公墓中其安葬的位置。墓碑原本成為調查的重要線索,因為或許能藉此聯繫到高均鑑的後代家屬,然而由於後來遷葬,這條線索也因此中斷。林晏表示,雖然最終追查之線未如預期延展,但這正是調查工作的常態。她也把暫告一段落的調查撰寫於「名單之後」與《現代美術季刊》中。[2][3]【圖2】 正因為有這些學者的工作,才能為當代的我們留下一絲線索,讓我們得以看見幾乎在藝術史中消失的高均鑑。

【圖1】高均鑑學籍資料,圖版來源:名單之後:臺灣近代美術檔案庫
【圖2】《現代美術季刊》215期〈明日朝陽照逝水:南山公墓長眠的青年畫家高均鑑〉篇章封面。圖版來源:講者林晏提供。

張哲維則分享了作品調查的奇遇,他追查的對象是同樣在藝術史洪流中被遺忘的畫家──陳英聲。他是石川欽一郎的首批學生之一,亦是「臺展三少年」之一郭雪湖的老師。在藝術史的脈絡中,師承關係具有關鍵意義,因繪畫從不在真空中誕生,而是在既有的範式之上生成。經過實地拜訪畫家家屬與後續的資料追查【圖3】,才得知陳英聲仍有不少作品留存於世[4] 此一發掘,牽引出藝術史研究中極為重要的脈絡線索。

【圖3】講者張哲維參與陳英聲作品調查。圖版來源:講者張哲維提供。

回到兩位講者在面向大眾的寫作平台「漫遊藝術史」與「名單之後」的文章,他們在短短篇幅展現兼具可讀性與知識性的內容,透過親切易懂的文字引導讀者,這些看似輕鬆的文字背後,其實奠基於長期而紮實的研究與資料調查。

在講座中,張哲維進一步為我們細節地解釋大眾向寫作。他以學術寫作對比大眾向寫作,幫助現場參與者理解,說明兩者在論述結構、語言節奏與溝通策略上的不同。首先,下筆前必須先確定目標對象,這將直接影響書寫的取向:究竟是要鉅細靡遺地呈現事件全貌,還是以讀者的易讀性為優先考量。第二,需釐清文章的核心要旨:希望傳達的是新的觀點、新的知識,抑或強調藝術素養與人文關懷。第三,標題的重要性,標題在大眾向文章中是門面,務必要吸睛。他以漫遊藝術史平台中的投稿題目〈變調的江南—陳澄波《江南春色》的戰時色彩〉為例,對比學術寫作中可能出現的題目〈陳澄波臺陽美展作品初探〉。前者透過情境性與情感性的語言吸引讀者,後者則以研究性標題凸顯學術目的。他也指出,大眾向寫作篇幅通常不長,鋪陳問題的方式與學術論文不同,往往以簡潔有力的開場破題,引導讀者進入議題核心。

綜上所述,我們或許可以說,大眾向的寫作是一種透過有意識的文字編排,來傳達作者所欲觸及的核心,無論核心知識的難易與否,都能經過轉譯而淺顯易懂。

《阿里山不是一座山》藝術出版與撰文經驗

此次邀請的兩位講者,皆為《阿里山不是一座山》【圖4】一書的作者。其中,張哲維不僅身兼作者,亦擔任本書的編者之一。他以這本書的出版計畫為例,分享了藝術出版的實務經驗與心得;而林晏則談及自己在書中撰寫的過程與思考,從另一個角度呈現藝術寫作的實踐面貌。

【圖4】《阿里山不是一座山》封面。圖版來源:講者張哲維提供。

首先,張哲維指出,編輯一本書與撰寫一篇文章,其實是性質全然不同的工作。雖然兩者皆始於相似的思考──釐清出版的目的與目標讀者(相關細節可見【圖5】),但書籍編輯的挑戰在於如何讓整體結構達成內在的平衡。編者必須在風格各異、節奏迥然的多位作者之間進行調和與修訂,使作品既能保留個別聲音,又能形成整體的論述一致性。

他進一步談到,編者的角色同時處於多重張力之中:一端連結著作者群的創作自由與表達慣性,另一端則需回應公家機關的實際考量。本書由林鐵及文資處委託出版,在內容取向、篇幅與市場導向等方面皆有具體要求也因此,出版計畫的最初構想往往並非一成不變的藍圖,而是在多重協商與反覆修訂之中逐漸成形的過程。他笑說,編書的過程真的好累,不過也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中,他學會了許多技能,這些能力並非理論上就能掌握,而是必須在實際操作中被磨練出來的。

【圖5】張哲維出版計畫前的思考。圖版來源:講者張哲維提供。

作為本書作者之一,林晏談到她在撰寫過程中,如何在阿里山的地方探查、歷史脈絡與委託方要求之間,尋找書寫的切入點。她表示,在接到邀約之前,自己與阿里山並無太多淵源。張哲維則補充,撰文者時常會面臨這樣的處境──當主題與自身經驗距離遙遠時,往往難以立即產生興趣。面對這樣的挑戰,唯有從陌生之中發掘可共鳴的面向,並在過程中不斷調整方向。林晏也從撰文者的角度回應了先前講座中的編輯觀點。她指出,不只是編輯需要在多方角力中尋求平衡,作者在書寫時同樣必須在編輯的想像與公家機關的期待之間不斷協調。最終能完成一篇兼顧多方的文章,安置於書籍之中,往往是歷經多重討論與修訂的成果。總的來說,一本書的誕生,不僅關乎內容的完成,更涉及人際與協作的經營,需以細膩且謹慎的態度去面對。

綜觀兩位講者的分享,無論是面向大眾的藝術書寫,或是出版編輯的實務經驗,都指向同一個核心──藝術知識如何被轉化與傳遞。在這之間,寫作者與編者皆須不斷在理論與實踐、個人與群體之間取得平衡,而這正是藝術出版最迷人也最艱難的地方。

[1] ARTouch編輯部,〈臺府展史料庫上線,逐步完善臺灣美術史檔案內容〉,《典藏ARTouch.com》(2021.02.10)網址,<https://share.google/pnaveYREKyQEgsQDc>(2011年10月29日檢索)。

[2] 林晏,〈臺展畫家高均鑑之文獻資料庫搜研踏查〉,《現代美術季刊》215期(2025.08),頁134-146。

[3] 林晏,〈明日朝陽照逝水:南山公墓長眠的青年畫家高均鑑〉,《名單之後:臺灣近代美術檔案庫》(2025),網址,<https://taifuten.com/story/%e3%80%90%e5%90%8d%e5%96%ae%e4%b9%8b%e5%be%8c%e3%80%91%e6%98%8e%e6%97%a5%e6%9c%9d%e9%99%bd%e7%85%a7%e9%80%9d%e6%b0%b4%ef%bc%9a%e5%8d%97%e5%b1%b1%e5%85%ac%e5%a2%93%e9%95%b7%e7%9c%a0%e7%9a%84%e9%9d%92/ >(2025年10月30檢索)。

[4] 「陳英聲檔案」,《名單之後:臺灣近代美術檔案庫》,網址,<https://taifuten.com/artist/%e9%99%b3%e8%8b%b1%e8%81%b2/#squelch-taas-toggle-shortcode-content-1>(2025年10月30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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